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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读书人的感慨

1999-03-19 来源:光明日报 中国经济出版社社长 韩天雨 我有话说

我一生爱读书。少年时代,常袋里装上几角钱,去镇上的书店选一本钱所能及的书。那个书店很小,只有20平方米左右。那里面的书,我几乎都能背下书名。不是我记忆好,是因为书的品种有限。我在这小书店里买了60年代那些让人变得心地纯洁的散文集,象峻青的《秋色赋》、魏钢焰的《船夫曲》、刘白羽的《红玛瑙集》和何为的《第二次考试》,还有诗人严阵的《山泉集》、李瑛的《红柳集》……我们上高中时,常常忍受着“暂时困难时期”的饥饿,坐在火炉旁读心爱的散文和诗歌,的确有减轻饥饿感的作用。

上大学时,是个读书的年代。世界名著中尤其是俄罗斯的文学作品,曾让我放弃了节假日,放弃了锻炼身体的时间,放弃了陪伴我孤独的母亲。可惜这段读书的时间既零散,又短暂,“文革”的魔手很快就夺走了我们案头的书籍而代之以铺天盖地的大字报。如今想起来,如果当初把那些大字报都录下来,倒也不失为一部巨大的奇书。只是当时只剩下恐怖的心理了,大字报里的刀光剑影常让人毛骨悚然。那段时间里,除了出版难,更难的是有书也不敢读。我曾偷偷拿了一本吴伯箫的《北极星》来看,恰好被我的领导发现了,他非常客气地问我:“你就不怕中毒吗?”后来,我搞到了一套《鲁迅全集》,因为毛主席高度评价鲁迅,看鲁迅自然得到鼓励,没想到这使我终生受益。鲁迅使我领略和参悟到了我们这个民族,我自感精神境界中有诸多升华,而且这种升华常常不为人解。就说现在写“文革”的那些书吧,其实有的很肤浅,只是把“灾难”细说一番,何以至此,并无说清,于今某些人的做法又何尝是吸取教训后的大彻大悟呢?所以说还得提倡读鲁迅。

如今想读书,十分容易,不少人感叹书太多了。也有人说书虽多,但好的不多。过去在镇上小书店里那种感觉一点也不存在了。我家附近有个“席殊书屋”,因为我买的书多而成其俱乐部的“资深会员”。我大约两周左右去一次,它那里究竟有多少种书,有什么书,我是说不上来的。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?常见报端有人评说好书少,甚至“无书可读”,是不是这样?现在一年出12万种书,是多了点,且其中确有不少充数之作。但总不至于“无书可读”吧?我是个出版工作者,今天要说几句为自己辩护的话。我们原本都是读书人,所以才爱上了出版业。想多出些好书,是我们和读者一样的心愿。有人说我们只想赚钱,应该去掉这个“只”字。出版社多实行自负盈亏,不赚钱是不行的。更重要的是,许多大家认为好的书,常常一开始并不被认识,需要一定的投入做保证。我记得钱钟书先生的《管锥编》过去印数很少,但它的学术价值是早就存在的,而不是今天才有的。朱光潜的美学书过去读者也不多,现在也火起来了。出版者的眼光在于肯为未闪光的珠宝投入财力,可这财力又有谁给?我做出版工作十多年,深知一个正派的出版工作者之艰辛。还有,那么多的好作者何处去找?如今之风气,有多少人能坐冷板凳,能“十年磨一剑”地做学问?这学问二字靠抄、靠拼凑、靠组合、靠编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成的。但我们毕竟是把一年10多万种书出来了,不荒了,至于精品,也是逐年增多。

我虽跻身出版界,到底是个读书人。我看现在的书中的好作品并不少,却未见得有许多人去读。说话随便也是不少当代人的时尚,书虽未读,也敢评之为“好”或“坏”。常见有的书评把某书评得天花乱坠,买来一看,方知上当。也有拿过一本书来只看看目录,即可宣布此书为糟粕。有人不落趟地参加各种聚会、研讨会、发布会和酒会,还要卡拉OK,一集不缺地看连续剧,竟还能对别人的著作品头论足,也算是一种硬功夫。我常遇到朋友问某人的作品如何,绝不敢造次,只回答你自己去看吧。因为我不止一次收到开书店的朋友送来的畅销书,读了之后心里却不畅。也有默默地卧在书店一隅的书,读了让人心动。近10年前,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将钱钟书先生40年代的散文集《写在人生边上》再版,我在一家书店看到这本书时问店员可有人买,她说似乎还没有。它后来不是火起来了吗?

我之所以感慨,就因为现在真正读书的人并不多,其中包括买了不少书的人。忘记是哪位学者嘱咐弟子说,一年要从头到尾读一本书。一本不是太少了吗?但大家都可以试试。

我之所以感慨,就因为现在读好书的人更少。我们需要作者和编者向读者做些负责的推介,不要误人子弟,不要让过忙的现代人白费功夫。

我之所以感慨,还因为现在竟有不少不读书的人也可以埋怨书出得太多,且好书太少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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